“画侠”马良北京画展回忆录

——兼答马良为何缺席“回长安——中国美术馆藏陕西作品精选展”

编者按：“画侠”马良闻名遐迩，堪称一代传奇。自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中国画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20世纪90年代，马良先生曾经分别在中国台北（1990年）、深圳（1991年）、西安（1993年）、北京（1996年）和马来西亚吉隆坡（1997年）举办过五次高规格的大型画展，影响巨大，风靡海内外，许多著名的收藏家和博物馆、展览馆都收藏有他的画作。而且北京画展就是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主办、协办单位规格很高，曾经引起巨大轰动，影响极大。但近日在陕西省美术博物馆举办的“回长安——中国美术馆藏陕西作品精选展”，却找不见先生的作品，令人遗憾。因此，笔者专程走访了马良先生，特请马良先生详细地回忆了那次北京画展的情况。

       时在1995年隆冬的一天，西安电视台编辑部的张翼先生到家来看望马良，他告诉马先生说：“《画侠马良》专题片陆续交流播出以来，在西北五省区引起很大的反响，影响非常好，而且获得了西北五省优秀专题片奖。”又说他所撰写的专题片解说词，全文在《当代声屏》杂志刊登了，反响也很好。同时，建议马先生能否考虑在北京办一次个人画展。

　　马先生沉思了片刻，答道：“有很多人到北京举办过个展，非但没有赢得喝彩，反而被喝倒彩得无地自容。但是，知彼知己，赴京举办个展，我还是有十足的信心。这是在我的预想中，但万万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今天马某为了不使张先生败兴，那咱就气可鼓，不可泄，只是时间紧迫，我得在三个月时间内，赶制出一批经得住顶尖的美术界行家评头论足的大幅绘画作品来，包括水墨、浅降、青绿等绘画形式，以体现个人风格。我恐怕难以分身，其他事情需要有人帮忙。其次是主办单位，若随便拉几个几十个有文化艺术字样名称的单位，那多的是，他们都想搭车扬名，但不对等，最理想的是国家一级，最起码是国家二级机构作为画展主办单位。”

　　张先生接过话题说道：“北京联系之事，待开春我携朋友前往交涉，展址按初步设想，放在中国美术馆较为理想。”马良先生说：“好，但是要求必须是美术馆正面三个大厅。因为此前曾经有同道在中国美术馆办展，是在东几号角厅，西几号角厅，效果不佳，我们不要在那里。一楼正三厅，那是国家文化部、国家文物局、美术馆内部常备所用，二楼正三厅那是接待大型重要画展的。”张翼先生赞同说：“您说得对，1979年底与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石鲁先生个展，就是在中国美术馆二楼正面三个大厅展出的。吉人自有天助。每当为你办事，处处都很顺利。我想开春去北京联系，也应该是一帆风顺的。”接着，马先生又强调说：“假如相关人员执拗、推脱说只有偏厅做托词，那宁可不展，或是缓缓，也不步他人后尘，绝不窝囊办展。我想您会不虚此行，马到成功。”张翼先生说记住了，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马良华岳图

马良黄土塬山水画

马良山水画

　　时隔数日，马良先生便与陕西省政协主席周亚光、党组副书记、常务副主席吴庆云以及吴主席秘书、省政协干部谷一波商议，说他准备在北京举办个人画展，关于画展的主办单位，希望陕西省政协能给予支持。由于马良曾经与西安的老一辈画家石鲁、张寒杉、赵望云、何海霞、蔡鹤洲等人交情深厚，在古都西安那是人口皆碑，加上他在台北的应邀个人画展、深圳特区博物馆的邀请个展，特别是此前不久由陕西省政府、省政协等主办的马良个人画展，影响力很大，省政协领导记忆犹新，便欣然承应，并由谷一波先生和省政协民族宗教委员会主任李淑贤具体发函并协调办理。接下来，马良先生就全神贯注自己的绘画创作。在此期间，他的老朋友梁纯静先生等常去看他，再三叮嘱让他保重身体，在作画的同时，更要注意休息。马良先生回答说：“气可鼓不可泄，况且我从青少年时起，牛马般的苦力活摔打过来，所以我一贯将劳累看做是对自己的一种磨砺，更何况现在多少人都在看着，成功与失败，关键在于是否拿得出好的作品。因此，我决不能让盼我成功与关心我的朋友们失望。其中也包括您，今天赶制画展作品，对我而言，才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考试。”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春天清和之际，却来了个双喜临门。

　　首先是省政协谷一波先生前来转达说上个月由陕西省政协发询问函给北京的几家机构，现在有了回函。人家一听是你马良先生的个人画展，都没打绊子。人家有的看了香港《中国文物界》，有的是见过香港中新社《名人写真》，有的看过《改革大潮中的中国少数民族》，其中都有对你的专题介绍，所以省政协的事情办得很顺利，目前确定的画展主办单位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民族和宗教委员会、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美术交流促进会、中国国家文物局、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少数民族文化司、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陕西省委员会、陕西省长安国画研究院。马良先生此时是省政协委员，也是省政协主管主办的陕西省长安国画研究院院长，这两个单位当然作为主办单位。协办单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华翰国际文化发展公司、西安电视台、深圳陆氏实业有限公司。

　　省政协的喜讯刚落没两天，张翼先生随后又从北京打来电话说：“一切都是按照你马老师的原定设想，正可谓心想事成，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展览地址是中国美术馆正厅二楼三个大厅。开幕式定为1996年4月20日上午9时30分，展期5天。画展新闻发布会预定在王府井大酒店，距离美术馆很近。广电以及各大媒体预先都打了招呼，未尽之事待我回到西安详细告之。”

　　画展前各方面准备工作的顺利开展，见证了社会上和中国文化界对马良先生的人品和绘画艺术造诣的高度认识。此时他准备的画展作品的装裱也已即将完成，只待展期临近，择日启程。在这期间，关心马先生画展的好友接二连三地登门，梁纯静先生见到画展一切准备妥当，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当着画室几位朋友的面恳切地随感而发道：“马先生天生有惊人的毅力，过人的胆识，顽强的意志，坚韧的精神，慷慨的气概。在如此仓促的时间内一切安排得稳妥靠实，令人惊叹。”

　　画展佳期已近，由西安电视台张翼先生携台里朋友预先一周抵京，进一步核实各家新闻单位，接着马先生与随他一起帮助料理事务的梁纯静、樊德山、海景超、萧军、白航等朋友，还有他的儿子马罕傑、女儿马罕昕都先后到京。

　　画展的前两天，《马良先生山水画展》新闻发布会在王府井大酒店如期举行。

新闻发布会五家全体工作人员合照

　　主办单位的嘉宾有：全国政协副秘书长张道诚、杨拯民，民族宗教委员会办公室主任伊利苏娅、副主任汪东林，全国政协美术交流促进会负责人，国家文物局常务副局长马自树，文化部民文司司长崔永生、办公厅主任钱林祥，陕西省政协副主席苏明、省政协民族宗教委员会主任李淑贤等。

马良与苏明（中）、李淑贤（左）在美术馆前

　　到会新闻媒体有：人民日报社、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央电视台、中国国际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国际广播电台、光明日报、经济日报、解放军报、中国新闻社、中国青年报、人民画报、民族画报、中国农民报、中国老年报、文艺报、中国文化报、中国艺术报、世界信息报、中国环球报、中华英才编辑部、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北京周报、北京电视台、西安电视台等国内外近三百家媒体，嘉宾记者欢聚一堂。

张翼（左）先生做画展说明，主持人《解放军报》总编辑（中）

　　新闻发布会上，由西安电视台张翼先生对画展的筹备工作作了简略介绍，然后，国家文物局常务副局长马自树先生代表五家主办单位讲话，其中讲道：“马良先生的山水画，有他鲜明的个人风格，他早年多写工笔花鸟，自七十年代以来，深受他亦师亦友的石鲁先生的影响，加上他扎实的传统绘画的根基，继承宋元之法度，他的画在国内外媒体上有许多报道和评论，深受当今时代和文化艺术界的推崇，画中无不透出一派大家气象，从他的画中找不出别人的影子，不落他人窠臼，彰显出一代文人的风骨。马先生不仅是国画大家，而且是著名的古玩文物鉴定专家，曾为国家外贸鉴定、收购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也曾被北京古玩界老一辈鉴定权威李卓卿、李春山等称为‘西安的画儿韩’，他们对马先生无不称赞。画如其人，马良先生的人格魅力，国内外媒体已有报道，他的慷慨仗义、助人于危难更是有口皆碑。”

马自树致辞

马良先生致答谢辞

　　最后，由陕西省政协民宗委主任李淑贤作总结发言，她代表主办单位向与会嘉宾致以诚挚地感谢。

　　人民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邵华泽先生，为马良先生画展挥毫题写了“马良中国山水画展”一横一竖两幅墨宝，以示祝贺。前来参会的影视明星们也在现场高歌助兴。

　　画展开幕式当天，中国美术馆大门前人潮涌动，两旁八个签到簿桌前的人川流不息，由总政文工团服务人员负责签到。身后两行鲜花花篮映衬着签到的人群，连外边大门站岗的武警都很惊奇，有人惊奇地问：“马良是什么人，怎么今天这么多警卫局的人？”

　　参会的国家领导人和省部级领导有：全国政协副主席万国权、全国政协副主席马文瑞、全国政协副主席汪锋、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委、原中共中央副主席李德生、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委、副书记侯宗宾、人民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邵华泽、中国文化部副部长徐文博、全国政协副秘书长张道诚、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王巨才、国家文物局常务副局长马自树、陕西省政协副主席苏明、中国伊斯兰教协会会长宛耀宾、原国家民委副主任赵延年、谢觉哉同志夫人王定国等。

　　与会的各厅、局、办嘉宾有：中央电视台副台长洪民生、中国文化部民文司司长崔永生、办公室主任钱林祥，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雷抒雁，北京市民委主任沙之沅、副主任赵书，中国美术馆副馆长杨力舟、组联部部长郝健，中华英才杂志总编辑胡成海，陕西省政协民宗委主任李淑贤等。还有中央电视台办公厅主任周经、西安电视台张翼等数十家新闻媒体以及各界嘉宾数百人。与会人员欢聚一堂，洋溢着一派热烈而喜庆祥和的气氛。

万国权（前排左一）、李德生（前排中）与马良参加开幕式

展馆现场隆重而热烈

省政协副主席苏明讲话

马良与马文瑞（中）及夫人

　　与会的国家领导人万国权、汪锋、李德生、马文瑞、侯宗宾等先后抵达后，由王巨才副书记、苏明副主席、雷抒雁常务副院长、李淑贤主任和梁纯静、张翼等迎接到贵宾厅落座。

马良与李德生（左）、汪峰（右）

　　汪锋副主席起来拉着马良的手，让他坐在他和李德生副主席的中间，热情地说：“我简要的看了一下你以往的事迹，我和德生同志刚才还在谈论你，你不仅是中国书画界少有文人风骨的精英，更是陕西人和陕西画坛的骄傲。”此刻，马良抬头看见王巨才、苏明、雷抒雁等都在客厅门口站着，立即起身去拉王巨才、苏明等人也来坐下陪李德生、马文瑞等领导聊聊，王巨才先生当机辞谢说：“那是国家领导人在座，那有我们坐的份，没这一说，没这一说。”没一会儿，张翼、梁纯静便提示马良，楼上中大厅，人已挤满，邀请嘉宾均已到齐，都已在楼上等候。时候到了，马良和王巨才、梁纯静等恭请贵宾厅的万国权等国家领导人上楼，画展开幕式于1996年4月20日上午9点30分准时开幕。

马良与侯宗宾

马良与参加展览的老革命王定國（谢觉哉夫人）

王巨才与马良

马良与全国政协民宗委办公室主任伊丽苏娅

　　画展开幕式由全国政协全国政协民族宗教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原《人民政协报》副总编辑汪东林先生主持。陕西省政协副主席代表五家主办机构发言。马良先生致辞道：他首先向与会的国家领导人及各界嘉宾致敬，接着讲述了多年以来寄情于林泉山水创作，以不薄古人厚今人的气概，彰显着真诚的文人风骨和艺术风范，表示在未来的创作历程中，他要做一个德才兼备的艺术家，不负时代赋予的历史使命，并向与会的所有嘉宾朋友以及画界同道表示感谢！

汪东林主持开幕式

　　开幕式最后由西安电视台张翼先生简要介绍《马良中国山水画展》的筹备工作，并说“马良先生是一位德高望众、才情横溢的国画家，他品性孤高，为人谦和，正处在绘画的成熟期。我作为马先生的朋友，总想把他向前推一把，其他用不着我多讲，海内外新闻媒体对他的评论介绍，我想大家已经都看到了。”

　　来宾们参观画展时，从西安来京为画展帮忙的所有朋友，前后照应宾客应接不暇。马良陪同万国权、李德生等国家领导人和白雪石等著名画家在画展的三个大厅，来回观展，一一介绍，并回答贵宾们的提问。送万国权副主席离开展厅时，万国权副主席高兴地拉着马良先生的手激动地说：“我今天才算看到什么叫大山大水，什么是真正的大家之作，这些活动我也看过一些，你的画展令人留恋忘返，祝贺你，你这才算得上成功的画展。”李德生副主席也连连随声道贺：“祝贺你马良先生，今日的盛况少有，看过了你的山水画，叹为观止。”马良送二人下楼上车，返回展厅，著名画家白雪石老先生迎了过来，也对马良情不自禁地说：“反复看完你的画展，令人震憾，这算得上是进京个展中多年以来最成功的了，我不说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不虚此行，也拓宽了我正给紫光阁创作一幅大画的思路。”

马良与白雪石（中）、张道诚

　　送白雪石走后，梁纯静先生、马良的女儿马罕昕陪同侯宗宾副书记携夫人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他们来和马良告辞。他们首先向马良表示祝贺，并深情地说“谢谢你”。马良不解地问：“谢什么，我该谢谢你才对，你能够在百忙中为我的画展捧场。”侯宗宾说：“我谢你在八十年代，曾经在河南焦作和平顶山对我们的帮助。那时候我正在河南，所以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们说平顶山请去的北京画家，让画一张四尺的画，都要十万，最少八万的，少了不画，人你知道。而你画的小画不算，单是丈二匹的巨幅大作就画了七八张，给你润笔，你分文不要。我还清楚焦作市工艺美术公司的大楼就是靠你马老师的四张丈二匹长城画建起来的。真是画侠无愧。”临走时还专门说了一句：“我现在也在写书法。”马良送侯宗宾副书记与夫人杨先娣下楼并招呼上车。

马良先生山水画

　　西安来帮助办展的朋友都在忙着伴随各部、委、办的领导。这时，苏明副主席、李淑贤主任陪着马文瑞副主席和夫人看画，看到马良过来，马文瑞副主席就又让马良亲自带他在画展的三个厅内来回详细地品读、仔细欣赏每幅画的艺术表现形式。后来他们又坐下来休息，期间马文瑞副主席对马良说：“十七年前，中央派我去西安主持陕西省委工作，我听说石鲁在北京住院，都是延安的老同志，就到通县医院去看他，听说要恢复陕西美协，当时我叫石鲁说，看他（石鲁）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石鲁说恢复美协，改名省美协（原名西安美协），下设陕西省画院，他要我帮他调进美协三个人，帮他（石鲁）搞省画院建设并主持画院的院务工作，石鲁同志曾反复地提到你，强调你的人品和能力没问题，只是担心你的身份。我一听你是西安外贸公司的一般工作人员，就向他说：这就不是问题。我叫石鲁通知你，调动时如有任何困难，叫你到省上来找我。我到陕西后，也一直没有见你来。我当时还给秘书打了招呼，让秘书留点神。后来，没过两年，石鲁同志也去世了。你现今在陕西美协工作，还是石鲁给我说的那个省画院任职？”马良回答说：“省美协、省画院都不是。石鲁先生在通县住院时，对你老所说的恢复省美协设立陕西画院的设想，那是势在必行，没等他回西安，美协已经按他的要求，恢复了工作，省委宣传部也已先将省画院的架子搭了起来，待石鲁返回西安，只给他留了把空头院长的椅子。这对石鲁先生来说，一切都是事与愿违。在您老当年去通县医院探视石鲁先生之后，没过两天，陕报社有人来找他，他让此人回西安务必带话给我，叫我立即来京见他，有要事商定。但在你见石先生后的半年多之内，此人又殷勤的借口赴京办事两三次，欺骗石鲁说，把话给我带到了。岂不知，他所托的人不行，我所在单位就在陕报社的斜对面，从未见人带话或是留言给我。石鲁接二连三托此人给我带话，摧我来京，我一点都不知道。直到半年之后，石鲁先生的次子石强去北京看他，石先生便摧他不必停留，立即返回西安去找我。石强到我单位见到我，非常恼火，抱怨我道：‘我爸爸半年多以来，三次让叶某给你带话，请你去北京有要事，一直等你，不见你到，又骂叶某鸡肠小肚，……果不其然。现在你把手头工作先放一下。’第二天，马良立即乘坐早上的班机到达北京，奔赴通县医院。一见面，石先生就问我带烟没有，正好飞机上发了一盒烟，中途因为暴雨耽搁，在太原降落，起飞后又发了一盒，都是十只装礼花牌北京烟，就说‘正好有’，全都给了石鲁。石先生问我：‘为啥现在才来？’我说‘石强昨天一告诉我，我就赶来了，只隔了一天，应该不算晚吧。’”马良说到这里，便对马文瑞副主席说：“石先生就把您老到通县看望他，正如你以上所说的你们两人的安排也向我讲了。只是为时已晚，半年多过去了，陕西国画院即将建好。石先生当时非常愤怒地说：‘我所托非人也，真是鸡肠小肚之徒，嫉贤妒能之徒，嫉妒鬼，难怪他这家伙每次见我总是支支吾吾，应付我两句。误我大事。’他让我回去先找李梓盛，说单位如有阻拦，再去找你老。我当时对石先生说：‘为时已晚，据我所知，陕西画院很快就要召开建院成立仪式。’我当时看先生有点心急，就劝他：‘事已至此，还是静心把病养好，先让他们闹腾，留得青山在，您的身体康复了，回西安再重整旗鼓。’然后石先生又说中央美院来人请求他在离开北京以前到美院做一次演讲（学术报告）。但不知道讲什么好，拿出他打的草稿（提纲），让我详细地看了。我向先生建议：少提、最好不涉及徐悲鸿、刘海粟等人所讲的要学国画必须作西画素描为基础的教学理论，主要从中国画的艺术风格以及艺术界较为广泛的风格谈起。我看先生拿笔做了记录，并且说我的意见非常要得。又拿出一台新（外国产）的录音机给我看，说这是我的北京老朋友何少诚老先生两年前专门让他的女婿从伊拉克买了给他的。他在中央美院演讲时，就把话录下来，带回去给我听。我回西安以后，没两个月，有一天石强先到珠宝店来通知我，下午石先生的夫人闵力生又来通知我说：石鲁先生明天上午到西安，要参加省国画院成立典礼。当时我感到很突然，就对闵老说：‘先生真不必急着回来，这个画院成立典礼，先生真不该赶回来参加，从以往先生的个性，他看见人员组成，弄不好会出事的。’当时，闵老听了我的话，很不解其意。第二天上午，我请外贸司机余维廉师傅拉我去机场迎接石鲁，等三叉机缓缓到了停机坪，机上人都下完了，我踏上机舱的悬梯，走进舱内中部将石先生从坐椅搀扶起来，石先生的小儿子石果跟在后面拎着行李，一直走出机舱下了悬梯，石鲁先生和迎接他的来人客套了两句，我在左、石夫人闵力生在右，搀着石鲁缓步从停机坪到了机场休息室。石先生问我：‘你怎么来的？’我说：‘坐的外贸的老吉普车。’先生说：‘那我就坐你的车回。’我说：‘你应该给美协个面子。’随即扶着先生让他与夫人坐上美协的上海轿车回去了。没过几天，石鲁参加陕西国画院成立典礼，当机就抑制不住胸中的愤怒，在陪同人的劝说下，强压怒火，当日回到家，夜里就感到不好，被紧急送到省医院，住进病房，郁闷憋在心里加上刺激，就此一病不起，这一住院，直到石先生1982年离世。”马良说到这里就说：“马老，石鲁先生去世后，我也无心进入省美协和陕西国画院了，只是一心一意研究山水画创作，也就没去陕西省委找您。”

　　马良北京画展期间，几乎所有的媒体都是以“画侠”来称呼马良，其中关于他与石鲁的“生死之交”更是被人称颂不已。于是，话题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马良和石鲁先生的交往以及马良的亲身作为。马良重点谈了两件事情。

　　“在这期间，1978年我个人还为以石鲁、赵望云为代表的西安老一代画家何海霞、郑乃珖、叶访樵、陈瑶生、程克刚等，在革命公园内举办了‘昭雪平返’画展。那时的省美协刚恢复，在建国路作协大院办公，开始他们坚决反对我搞这个画展，我再三坚持，硬是箍着李梓盛、方济众，拉他们到展厅，让他们看了我布置的画展作品和画展的前言，不存在丝毫的个人私利，也没有损伤美协分毫。我说：‘这个画展也不用美协掏一分钱，你们又何乐而不为呢？你们当时下放在外地，这些老书画家所遭受的迫害，你们应该也有耳闻。而你俩的所谓下放农村，其实是在自己的家乡享受逍遥复逍遥，石鲁等人受的磨难你们难道都没有一点同情之心吗？’李梓盛顿时沉默无语，方济众找借口说：‘展出的作品，其中怎么没有张寒杉的画作？’我对他说：‘借不到张寒杉老的画，我也不知谁有他的画。’方济众说他自己有几张，便带我到建国路他的家里拿了两张参展。

　　“平返昭雪画展开幕后，反响很大，应群众要求，展期延长了半月，在此期间，河南、苏州等地文化局的邀请展函件接踵而来。这一平反昭雪画展，很快受到中国美术家协会的高度赞扬和表彰，并推广各省美协向陕西美协学习，为遭受迫害的老一辈画家、艺术家们平反昭雪。这一表彰很快刊登在陕西美协办的《美术通讯》上，成了省美协的功劳，这是十分耐人寻味的。

　　“紧接着是1979年省美协李梓盛、陈士明二位来外贸找我，因中国美协、陕西美协要为石鲁先生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石鲁画展》兼平反昭雪，征求我的意见，我回答二位说：‘这是好事，你们早都应该办了。’二位又说：‘美协商定成立石鲁画展五人筹备小组，依你为主，秘书长陈士明同志负责，还有石强等人组成。美协经过商议，没有你的参加这个画展恐怕是搞不起来的，因为近十年来，我们都在外地下放，石鲁曾经给谁画过画，谁的手中有石鲁的画，我们都一概不知，连石强等家人也曾都和石鲁分开居住着，有时回去，但也不太清楚，领军非你莫属。’我见这是石鲁丹青生涯中的大事，再无法分身，也定当竭力把先生的画展尽其所能促成，就答应他们。同时也和他们达成了协议，无论借任何人手里的石鲁作品参展，美协都必须打借条，加盖公章，相关经手人签字，当时的副主席李梓盛、秘书长陈士明凯然承诺。时间很快，经过近半年的努力，石鲁画展在京如期举行。

　　“当画送往这里（美术馆）时，我因受所在单位的古董玩器艺术品、工艺品的鉴定职责所困，确实无法分身，没能陪李梓盛、陈士明、张建文等人随展品来京，当时我打电话给北京的何少诚老人，拜托老先生，请他专程去通县一趟，到结核病肿瘤防治所，给石鲁先生报信说，他的画作，明天由美协人员护送启程，我这里的单位一时难离开，无法目睹先生画展的盛况，请他理解。重要的是，我要提示石鲁先生务必趁此画展，将每幅作品逐件请专业摄影师一一拍照，来年即可编辑出版他的个人画集，这是先生的重要里程碑。当天晚上，何老先生就给我回电话说，一切按照我的吩咐，他去看了石鲁，给石先生作了详细转达，石先生说，他也有这计划，但要他看了搜集的作品后再定。何老先生又把我的话向石鲁做了强调，说机不可失，一但几天的展览结束了，再想整合恐怕就难了。石鲁讲你说得也是那么个理，让我给您带话，表示感谢。我虽然没能亲临先生画展的开幕式，但画展的盛况那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马良说的这些，今天看来似乎如写家常，但是，在当时却是很少有人了解的内情。即便是曾经身为中共陕西省委书记的马文瑞也知之甚少。

马良山水画《旭日映碧峰》

　　马文瑞副主席和马良先生长谈了解这些详情近一个小时，然后马文瑞从坐椅上起来，马良陪着又走向东展厅，马老手指墙上的一幅《旭日映碧峰》的大幅山水画说道：“你回去后，就照这张画给我画一张小一点的，不要这么大。”马先生答应，没有问题。然后马老转身又走到中厅大门旁的桌子旁，停下步子，欣然促笔，为马良题写了“传统气韵、雄奇壮丽”的墨宝，并说：“兴致使然，发自感概。”接着又与相关人员一一合影留念，说：“我历来没有在任何人的画展停留长达三个多小时。”说完就向马良告别，马良和苏明副主席、李淑贤主任以及张翼、马罕傑等一起送马文瑞副主席及夫人乘车离去。

　　马良北京画展引起轰动，可以说是誉满天下。画展开始后，接下来是各大媒体对马良先生的采访。

　　最先是中央电视台新闻部，随之央视《书苑画坛栏目》作专题采访，期间各个媒体竞相报道。《中华英才》编辑总编胡成海先生特请马良先生到编辑部，并拿出前两期刊物给马良看，一期刊登的是齐白石，另一期是徐悲鸿，肯切地说：“这不是一般刊物，接下来这一期就计划上你的作品。并对您马先生的人品、学品、画品予以推崇和介绍。”因为《中华英才》主要是报道国务院以及国家领导人的，因此还让编辑部的摄影记者为马先生放大了一张38寸与万国权副主席的合影，准备作为插图使用。然而，画展结束回到西安后，因烦事干扰，马良先生未能及时将有关补充资料送往北京，长达两年他也未能赴京，此事就此搁浅，留下一大憾事。直到20年之后，《中华英才》杂志社又找到马良先生，刊登了他的专访并作为封底人物，才了却了双方的一桩心愿。

　　期间，中国新闻社孟庆雷先生做了《画侠马良》的专题采访，中新社陕西分社社长张珂先生撰写了《画侠马良》的长篇通稿，发往世界各地，美国华文电视台、美国华文侨报、加拿大和香港、澳门等地的报纸都对马良先生北京画展的盛况作了详细报道。

　　画展上，马自树副局长介绍他的好朋友王凡对马良做了采访，撰文《敢上断头台的朋友》专题（一），刊登在北方文艺出版社名人编辑部的《名人》杂志上。

　　著名歌唱家胡松华先生见到央视和北京电视台的深度报道后，第二天就赶来观看了画展。当时马良不在展厅，由梁纯静先生和马罕傑陪同仔细看了三个大厅的画作，胡松华问：“马先生有七十还是八十高龄了？绘画功力如此精湛老辣。”梁先生答道：“马先生今年55岁。”胡先生感叹道:“那还算是年轻画家，前程不可限量。”看完画展，他欣然挥毫题写了一幅对联，以示赞赏：“秦晋风骨，阳刚气派。”接着向在场的人员赠送了他的个人名片，同时又拿出一张名片请梁纯静先生交给马良。梁纯静先生说:“有你大歌唱家的对联，已经说明了事实。哎，你的名片上怎么没有电话和地址？”胡松华笑着说：“我给马良先生的那张名片的背面有地址和电话。”

梁纯静（左）、马罕傑（右）陪同胡松华（中）观展

　　《解放军报》对马良画展做了长篇报道，并作了专题评述。香港《紫荆》杂志以国画家、收藏家为主题做了专题采访。《文化大观园》栏目发表了《骋怀山水林泉，情系中华文化》的长篇专题介绍。中国美术家权威刊物《美术》杂志在画展前登载了四个整版的彩色画作及评论，刊发了西安电视台张翼先生所撰《秦中画侠马良》的大篇专评文章，均给予了很高评价。

　　马良北京画展如此盛况空前，却无意间留下一大憾事：

　　画展于4月25日下午6时闭幕，晚上撤展。负责撤展的美术馆工作人员，无一不赞叹马先生画展盛况空前，正如北京电视台等媒体所报道的：“马良先生中国山水画的传统气韵如高山仰止，令人震颤，像祥和的春风染绿了北京大地。”

　　次日上午，马良前往美术馆去辞行，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组联部郝健主任就迎了出来，热情地请马先生落坐，说：“听说你们撤展很快，昨晚不到十点钟就结束了。按我馆规定，布展撤展都是在晚上11点之前，但我们本来还给你空留了今天上午半天时间。”没等马良答话，郝健又接着说：“很多人来京办个展，不要说在中国美术馆，在其他地方办个展也都被行内砸的一塌糊涂，有些你也可能有所耳闻。这次你的画展却与众不同，用北京一位老鉴定专家看了展览后说的：“操奇逐赢，惜古承今。难怪我看电视里的人比肩接踵的，惹得我才赶来瞧瞧，果然名不虚传。很荣幸我能认识马先生。现在美术馆馆长空缺，副馆长杨力舟和馆里两位教授往返的看了你的个展。马先生你看桌上，有两本证书，一本是你在中国美术馆的个展证书，另一本是美术馆的收藏证书。杨馆长上午有点事出去了，特地叫我代他问你，你如要给美术馆赠送作品，就让我提前安排，准备赠送仪式，桌上你的《中国美术馆展览证书》已经填好了，你走时带着，美术馆收藏证书还没填，那儿还有两份登记表也没有填，因为那上还要填写你赠送馆藏画的名称及数字，我专此侯你来商议此事。”

时任中国美术馆副馆长杨力舟一行观展

　　马良是性情中人，雅量过人，处世为人向来是豁达豪爽，他也没多想，就无奈地对郝部长说：“你们为啥不早两天给我说呢，昨晚撤展时问我一声，也来得及。可是昨晚撤展一完，就打包了，车在楼下也就随手装上车，因为西安来帮忙办展的两位亲友要急着返回，所以，连夜就离开了北京，两个司机换着开，应该现在快抵达西安了。”话未落音，马良的手机就响了，是拉画返回的司机打的，说他们已经进入陕西，正在华阴打间（吃饭），让我放心。马良遗憾地说：“我不知道美术馆有这一项赠画仪式，也没人在撤展前告知我。你看这弄的，留下我此行展览这么大的遗憾事。”说到这里，又对郝部长说：“不过留下点遗憾也无仿，下次五至十年我再来展，咱还可以接缘。”郝先生也觉得很遗憾，又给马良说道：“平常有些画展，画家托人说情找馆里让选一幅他们的画收藏，就是要拿到一个藏品证书，回去好做文章炫耀。看来你太低调了，我们也想不到你收拾得那么快，给您留了件憾事，对美术馆也是一件憾事，那就只能下次看机会，再联系。”

马良先生山水画

　　这时，随马良一起去的樊德山先生和北京的何少诚老先生，接着话茬说：“从七八十年代到今天，马先生给西安、河南、南京、深圳等地的朋友送的画海得去啦，无论是公还是私他都送得出，他可不是吝啬人，不然圈内外的朋友和媒体怎么能称颂他为画侠呢。”郝建先生表示理解。临别时，马良对郝健先生说道：“下次再来，我肯定会赠送美术馆我的画，作为留念。”

　　话虽如此，然而，此后马先生的境遇发生了变化，从此隐居市井20年之久，至今再也没有举办过个人画展，更不用说赠送中国美术馆画作了。

（说明：此文是根据2021年2月马良先生亲笔所写《马良北京画展回忆录》整理，其中并无改编。）

 李健彪 整理